洗“更汤”
洗“更汤”王根林
也许儿时的记忆特别深刻，如今，每当我在浴室洗澡时，总会想起小时候洗“更汤”的情景。
所谓洗“更汤”，就是每年农历腊月二十九达腊月三十的零点，浴室将腊月二十九白天浴客们洗过澡的水放净，重新烧上干净的水，于腊月三十的零点再对外开放。也就是说，这是浴室一年中最后一次烧的洗澡水了，因为是在深夜十二点，又是更换的干净水 ，故称“更汤。”
我的家乡是水乡的一个小镇，小镇规模不大，却十分繁荣、热闹。狭长的东西一条街，一式的清晚期古民居，一座木质护栏的石拱桥将小镇分为东街和西街，其风格与江南水乡小镇不相上下。镇子虽不大但结构紧凑，布局合理，功能齐全应有尽有。光中药铺就有四爿，什么杂货店、酱园店、烧饼店、水龙局、猪肉铺，真可称得上“五脏俱全。”白天，小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好不热闹，镇上惟一的一家浴室，坐落在石桥的西侧。
记得小的时候到了冬季，浴室老板便在其通往街道的巷口，挂一油纸糊的灯笼，上面的红字“开汤”二字十分醒目，到了晚上，里面点上蜡烛远远就能望见，路人一见便知是浴室当日开汤了。
起初我不明白，为什么成年人干嘛都非要挨到腊月三十日的凌晨洗“更汤”呢？为何腊月二十七、八不洗？原来这里面有讲究，洗澡和理发是连在一起的，即白天理发，夜里洗澡。而这理发，凡成家立业之人又都要忙到腊月二十九才理，对这次理发，则称之为理“元宝头。”这样，为保持白天理好的“元宝头”干净，夜里再洗个“更汤”澡，就能将陈年一切陈旧的东西都除去荡尽，再换上干净的新衣服，图个沾着“新气”迎新年。
小镇的浴室不大，当年的设施也很简陋，正常情况下也只能容纳三十人左右，那年月，更谈不上什么“淋浴”了，浴池也就两个，分‘头池’、‘二池’。所谓‘头池’就是内池，靠近烧水的锅子，水温较高。‘二池’便是靠近池门的浴池，水温适中。凡有‘脚气’的老年人，喜欢坐‘头池’，一手拎住浴巾一角，一手掰开脚丫，用蘸着滚烫水的浴巾，在脚丫中来回拉动，你瞧那舒服得龇牙咧嘴的样子，不时还发出“乖乖”安逸、惬意的感叹。
当年，深夜洗“更汤”基本上都是家居小镇上的人，多数人家没有钟表，而“更汤”又都在深夜十二点才开门营业，以什么为号？精明的浴室老板想出了以爆竹声为号的办法。小镇不大，加之浴室又地处镇中间地带，这夜深人静爆竹一响，全镇人个个都能听见。
为了和父亲一块去洗“更汤”，当天晚上又不能早早上床睡觉，怕到时赶不上趟。玩了一天的我坚持到九点便开始打盹，朦胧中，终于听到了清脆的爆竹声，在父亲的催促下，夹起衣服紧跟其后往外奔去。此时，宁静的小镇已响起了阵阵急促的脚步声，妈呀，这洗“更汤”的爆竹声，咋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呢。
到了浴室门口时，门前早已挤满了买澡券的人群，大家蜂拥而至争先恐后。好不容易挤进了内室，真是人满为患，再也找不到平时可供一人一块放衣服的领地了。无奈，只好一家人的衣服脱堆在一起，我三下五除二脱去衣服走进浴池，天哪!浴池四周早已坐满了一览无余的同类们，那神态，真可与庙里的十八罗汉相媲美，其人与人之间的密度，如同照相馆拍集体照那样一个紧挨着一个。更可恼的是，浴室老板为加速浴客的流量，这一天将洗澡水烧得特烫，让你在里面呆不住。面对这种场面，我只能望水兴叹，无奈之下，只好站在浴池旁瞅准机会，从坐在池边人的胳肢窝下，快速用毛巾蘸水往身上擦擦，在这人碰人水又烫的情况下，谁也无心再在里面呆很久了。大家都抱着个心理：沾了个新气就行，过了年再好好洗吧。本来是想洗个干净澡过年的，可从内池上来的人无不个个头上冒汗，一是人多，二是水烫热气大的缘故。我草草穿好衣服，跑到室外迎着寒风反而舒服了许多。当年，混乱中穿错了鞋袜，丢了衣裤的事儿经常发生，其结果都是自己认倒霉。
如今人们对洗“更汤”的欲望已逐渐淡薄，当年的局面早已一去不复返了。但每当我在宽敞明亮的桑拿浴淋浴器下，尽情舒服地享受水温适中、水流洁净冲洗时，儿时洗“更汤”的情景总是在眼前挥之不去。毕竟那是我儿时在生我养我的地方所发生过的往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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珍贵的图片，生动的记述，感谢王老师！ https://jyapp.t56.net/public/emotion/face_076.png {:face_068:}{:face_068:} 老记忆老照片 想到了老东街浴室 通过王老师的帖子，我们也能见识一下当年的男浴室是什么样子 看老照片，回忆往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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